暴風雨

【黑夜，失眠的人靜靜地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白光刺目。床尾正對著房門，房門外是橫向幽深的回廊。失眠人的目光凝望著回廊上正對房門的一扇窗。窗外是醫院橙紅的燈火，一道閃電劃過。】
【視線移至房門，至回廊，至窗口，至窗口外的大環境】
我站在風暴眼中。
【手機屏幕上打出了兩個字：贊美｜ 字後的豎線閃爍著。】
雨滴從無盡的深淵，高處的深淵中滴落。我舉起雙手。此時已是深夜，但狂歡才剛剛開始。我歡迎神明。我念想的自由，我思緒的極樂。我站在世界中央，我舞蹈著，謳歌著，頌唱著自然之神的偉大構想。我向閃電，那神明之間戰爭的金戈鐵馬跪拜，我在水中爬行蠕動。我是動物，我是螻蟻，我是奴隸。惟有自然永恒。我瘋狂地嘶吼，歇斯底裏，我是狂熱的信徒。我在雨的撫慰中興奮而幸福地奔跑。我淚流滿面。我的四肢因激情而冰冷，全身因美好而戰栗。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手機屏幕上打出了兩個字：質問｜ 字後的豎線閃爍著。】
我正處於筋疲力竭之際，我像一個沒了癮癖的軀殼，在病態的歡愉之後，我的心裏只留下了空虛與無名的悲傷。我仰望著低空穿插著閃電下雨雲，索然無味。我是宇宙的囚犯，那烏雲便是執電鞭的守衛。我卑賤地向天神獻媚，他們卻從不讓我窺見天光，靠近他們一步。我是那麽虔誠。我憤怒，我無助，我向諸神質問我的罪行，我疑惑，我痛哭。
【       ｜字後的豎線閃爍著。】
我試圖從水中坐起來，內心平靜，卻不停地流著淚。我坐不起來，我抽搐著。金黃的閃電點破黑暗，我看見了雲霧之後的超自然。我撥開雲霧，我看見星空。我顫抖。恐懼於雷聲響起的瞬間扼住咽喉。雨下得愈發地大。我溺在水中嘔吐。我嘔吐。暴風雨的背後不是澄澈的夜空，匿於厚重雲層之後的是無限的星星，似目，似孔洞，它無序地如蟻般密布於空曠的黑幕上，不留一絲縫隙。我在它們目光匯聚的中央。青天白日之下，我是赤裸而單純的，只有在暴風雨帶來的黑雲覆蓋著它們的時候，我才能獲得短暫的自由。我在被監視。它們無處不在，即使被風暴包圍。我在嘔吐物中掙紮。我無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只有雨從天空盡頭落下。我看不見星星。但在那風暴眼之外，是星星，是宇宙，是超自然，是諸神。
它們在試圖窺探人心。
我猛地回頭。
【失眠的人佇立於暴雨之中，目光凝望著不遠處建築物上的一扇窗。】
【視線推移至窗口，至回廊，至房門，至房間內部。】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白光刺目。屏幕上最終留下了三個字：暴風雨｜ 字後的豎線閃爍著。手機提示低電量，關機音效在幾分鐘後響起，手機光芒淡出。室內重新陷入黑暗。】
閃電照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