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
「別怕,有我在。」
窗外有一株樹,一年四季她都獨自隨風而擺,隨雨而濕,隨春而青翠,隨冬而枯萎,一年一年就這麽過著,偶爾有幾只鳥停下來整整羽翼,那可算是她最驚喜的朋友了。
某天煩悶的下午,望著窗外的那顆樹發呆,整個午後也許有幾隊螞蟻或幾只大象撞過我的眼,但我卻不知覺,我只感到沈,這個世界好像只有我和樹,很孤單的對立存在著。
回家時,成街豐富的視覺,看似熱鬧,其實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窗,它把我和滿眼繽紛給狠狠剝開。那世界就擺在我眼前,色彩卻絲毫無法抹到我的心上。心似乎是荒涼了大半,好像有種強烈的欲望要捉住什麽,卻只能自顧癱在公車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的景物流入眼簾隨即泄出,一路浮沈,然後在既定的地點下站,周而復始,單調而又無味的生活。
於是我有些不耐煩,走下公車,轉入不會有視線經過的小巷。接近十點的街道已人煙寥落,我沿著它走,不為什麽,可能想尋求些冷清的感覺。走在未到過的巷子裏,而沒有害怕的感覺,也許是一種放逐的追求。星光微弱,吸著一口又一口清閑卻不清新的空氣,心沒有方向,不想放著什麽羈絆,解不開沒有鑰匙的枷鎖,所以不如放棄解它,就拖著它並且假裝忘記。
巷子很長,影子很長,拋錨的心拖得更長。
我不了解寂寞是什麽,它卻和我很熟,它時常陪伴在我身旁和我說說話,如果失去了它,我會不會更寂寞?我不知道。寂寞大半隨著愛情這個名詞出現,然而我卻一點也沒有這種愚昧因子。
我坐在街邊的公園椅上,街上的人都不在我心上。突然很想沖向海邊大叫到沙啞,然而耳邊只有吵鬧不已的滴答聲,表在我手上,我不去看它,一看又會是一項累贅,一條鎖鏈。
眼睛看不見眼睛,最近的是最遠的,寂寞分不出寂寞,最苦的是最美的,呼吸很久沒有好好的呼吸,寂寞的充實,充實的寂寞。
風屬於誰,月又屬於誰,突然這世上每一煢煢獨立的個體,好像都屬於寂寞,卻又好像都不屬於寂寞。
我從公園的椅子上站了起來,繼續向未知的終點前進,心中突然想起窗外的那棵樹,我也正隨風而擺。但可悲的是我沒有定點,不知擺向何處,心裏有種無可抑止的失落,或許是這夜太冷清,才把我代入了這種情緒。
再也不想走到那車站,我抗拒回家,只想享受這舒坦的寂寞,不想承受家裏沸騰的冷清。
直到月都看不見了,我決定要在這些名為孤獨的街上耗上一夜不悲傷的流浪,若有巡邏宵禁的警察,我的罪行便是蔓延一地寂寞的野火。
夜很深,很深很深。把喧囂都放進了冰箱裏,只剩風和蚊子留在冰箱外。
突然了解,寂寞不過是不寂寞所想出來的,用來自困的名詞,真正寂寞的人大概早已享受在其中了吧。
原來我和寂寞之間只是一場誤會。
重駛的心很長,身影很長,眼前的巷子更長。
於是對寂寞松開了手,不再強留它在我身邊。這下方才感到完全的疲累,我坐下瞌了眼,或許能記得的是在這一剎那,我大概睡了去。
隔天依然搭著公車上學,同一件製服,同一張臉,我就進了校門,讓日光壓壞了我大半的不滿。不寂寞的人總喜歡自困於愁苦中,然而寂寞並不苦,甘心了之後,我才得意地走進教室。
窗外的樹還是兀自立著,她不能動,我卻可以移動而離開寂寞。她似乎甘心,而我自尋煩惱於寂寞中,我的眼中僅僅擺著她這單單一棵樹,可她享受的滋味卻飛到我的天地來。
我不怕寂寞,她會一直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