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住院了。起先只是身體不太舒服去醫院看看,大夫也說沒什麽事,結果今早躺下做了個CT再起來就開始呼吸不暢了。她現在只能直直的坐著,往後稍稍躺一點就會開始呼吸困難。可是奶奶腰上先前受了傷,打了鋼板,不能久坐或久站。這樣子晚上根本無法安眠,人真的扛不住的,一想到這,我的眼淚就開始嘩嘩地流。
醫院為了防控疫情,要求陪護家屬和病人進了醫院就不能再出去。爸爸一大早就趕去了醫院陪奶奶,什麽也沒拿。媽媽就在家收拾了一些東西,讓我下午下了課給爸送過去。我在門診前頭把東西給我爸,問奶奶怎麽樣了。爸爸眼眶一下就紅了,頓了好久,我知道他不是不說,是說不出,他怕他一開口會哭出來。最後他只是用顫抖的聲音和我說奶奶現在挺不好的,然後就打發我回家。我真的很笨,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只能徒勞的輕輕的撫著我爸的背。
今天晚上,爸爸給我打了一個視頻電話,讓我鼓勵鼓勵奶奶。哪怕是非常模糊的畫質,我也看到了爸爸流下來的淚水。奶奶的氣色很不好,憔悴了許多。她跟我說:“要好好學習,上個好大學,有個好前程,要努力讀書。我可能熬不過去了,你們姊妹兩個要互相幫助昂。”就這一小段話,奶奶喘了好幾次氣,聲音也大不如從前宏亮。在這種時候我特別恨自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恨自己一點不會鼓勵別人,恨自己平常能說會道的一到關鍵時刻就卡了殼。我只能強撐著露出很樂觀的笑容,翻來覆去地說“沒關系的”“肯定沒問題”這種幹巴巴的詞。視頻以鏡頭轉回我爸,他擦眼淚結束。
視頻結束以後,我爸給我發了條微信:你也就能從視頻上看看奶奶了。我盯著它看了好久 腦子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空空的什麽也沒想。
世事難料。我媽說奶奶這一生過的太痛苦了。她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七個姊妹,在那個年代真是長姐如母,每一個弟弟妹妹都是她幫著拉扯大的。後來下面的弟弟妹妹長大了,嫁人的嫁人,遠行的遠行,就剩下她和兩個弟弟還住的近一些。再往後,爺爺在我四歲那年就去世了,腦梗。正巧那段時間爸媽都忙,我就住在奶奶家。那段時間經常有人來探望,奶奶總是說著說著就哭了。之後太姥爺上了年紀,九十多歲得有人照顧著,大家都不願意把太姥爺接到自己家去,最後還是奶奶抗下了這個活,其他幾家輪班過來幫忙照看。說是去幫忙照看,倒不如說是去享受,奶奶做飯、幹活、照顧太姥爺,他們基本啥也不幹,還得別人伺候著。最後還是變成了我爸和叔叔去輪著照看,奶奶才輕松一些。
命運總不願意放過別人。奶奶一直是一個很樂觀、很豁達的人,但命運總愛捉弄她。她得過乳腺癌,切掉了整個左側乳房。還因為坐公交司機剎車太猛,奶奶摔傷了脊椎,在腰後打上了鋼板。這都是極痛苦的疾病,但是她一直看的很開,心態很樂觀,還反過來安慰爸爸他們。所以這次我真的很難受,在奶奶需要鼓勵的時候我像個啞巴什麽話也說不出。打這個視頻電話不是我鼓勵奶奶,而是奶奶在留臨終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