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愛

方海走了。
走得毫無預兆。在我剛想給他發消息問晚上吃什麽的時候,突然彈出的紅色感嘆號讓我措手不及。
真是太有方海的風格了。果斷,不帶猶豫。草草一條微信,連見面都懶得再約。
我在小區花壇邊坐著,一直坐到淩晨。
旁邊還頑強亮著的路燈,實在是太昏暗了。
方海的東西已經全部搬走了。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方海抱著我在青山最高頂,看著整座城市。一直綿延到遠方的公路被車燈印著,連著高樓透出的燈光,給黑夜添了一筆濃墨。夜風很冷,吹得人刺骨著疼,但是方海的懷抱卻異常溫暖。
他的溫暖和城市的燈火輝煌,同時在我心裏燙出了一個洞。
啤酒瓶的碰撞聲,酒精和煙草組成的夜晚沈醉逼人。我們在床上赤裸著抽煙,薄薄的窗簾透著月光,在窗戶下一小片地方鍍了一層銀。方海回頭看我,一雙黑眸在夜裏亮亮的,裏面盛著愛意,情欲,向往和堅定混雜起來的東西。我對上他的眸子,一陣心悸。
他定定地看著我說,以後要給我一個家。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從前的方海是完整的,熱烈的,他的骨血都透著不屈和堅強。他自由,開闊,他身上能發出光來。我愛他,如同愛自己的靈魂。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從前....
我們沒有從前了。我和方海的從前。
是。月光也只能在一小片地方鍍一層銀輝,我和方海...呵。
我們之間隔著世俗的眼光,隔著厭惡的想法,隔著幾千塊錢的工資,隔著家人的排斥....我們好像隔了一切。
我和方海的愛情,在別人眼裏,是活該被惡語相向。
我忘了。
我忘了方海頂著多大的壓力和我在一起。
方海得結婚。他得和女孩結婚,他得娶她為妻。
我顧著我們的愛情,我小心翼翼,怕它腐爛,怕它撐不過保質期。
啊。我原是以為我們的愛情沒有保質期。我們的愛情是一輩子,是永遠。
可方海覺得,我們愛情的保質期是六年。
六年,整整六年。
甚至連時間都一樣。
他離開的時間,和六年前在山頂擁抱我的時間,一模一樣。
是。我們都記得清楚。
六年前,我們不是誰的誰。
六年後,我們,不是誰的誰了。
方海走了。方海不要我了。
我跟方海的愛情,使方海幾乎與全世界反目。
終於,方海頂不住了。壓力,惡語,生活,絕望,直接把方海撕爛了。方海整個人,支離破碎。
但是方海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頂著所有的傷害,把最好的愛都給了我。
方海把最好的愛,全部都給了我。
其實方海身上由內而外透出的無力感,使我早就意識到了什麽。那種感覺,灰暗,破敗,把方海整個人都吞沒了。他身上的光芒,希望,熱烈,一點一點全都消失了。無影無蹤。
方海的眼睛,再也沒有盛滿了愛意,情欲,向往和堅定混雜起來的東西了。
他的眼睛,一點都不好看了。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可沒有方海的家,黑暗,沒有光亮,彌漫著一股死氣。
我對不起方海。
方海走了。方海本就應該走。方海憑什麽留著。
是啊。方海早就該走了。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方海愛我,方海特別愛我。方海用他的一切來愛我,我憑什麽奢求。方海還要怎麽愛,拿命來愛嗎。
我對不起方海。
我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是。我和方海再也沒有可以回憶的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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