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衰
這片空地種了一些花草,蒼蠅蚊子偶爾飛過,下方是蜜蜂在采蜜,雛菊旁露出獾的鼻頭,抽搐幾下又收了回去。在今日陽光普照的下午,土上的石子輪廓格外清晰,兩個小孩子在上邊跑,沒有車來,作為城郊的景色來說還是太過無趣了。至少在印象中,是存在一個比這裏更美妙的地方的,那裏的花比這裏的花至少大一圈,擁有更高的飽和度,雲呈厚重的塊狀,邊緣處層層遞進,還有那鳥,不是麻雀而是更高處的隼,孩子也維持在青年水平,男孩與女孩手牽手,內芯捂出汗水也不松開,蒼蠅閃著金屬綠豆色,蚊子口器堪比蜂鳥,雛菊有霸王花那麽大,獾的大嘴可以把兩位青年一口吞下,欄桿接連數十公裏,土上石子嶙峋形成山脈,太陽再過不久就會衰老爆炸,我都一一記得,尤其是那時的棒棒糖,比我現在嘴裏吮吸的甜美多了。但客觀地說,這片小小景觀其實也不錯,只不過還差了一點點,沒能達到最理想的狀態,非常遺憾,非常遺憾。
聊兩句美術課,不多扯直接說我個人偏激的結論:
美術課是和藝術本身背離的,美術課基本只能用來限製規範,唯一的作用是讓你盡快地步入死角難以動彈。而且還有一批別有用心的人是用來樹立圍墻,通過擡高藝術價值來壟斷資源割韭菜的。真正有價值的美術學習模式從未被定義,自己摸索也好,模仿借鑒最終再脫離也好,最終強調的必然是你個人的感受,如果你連個人的感受都做不到依靠自己的思考行動來主體化,必須要要攀附一個所謂的“好”、“權威”來支撐,那就會淪為庸常。當然庸常沒什麽不好的,現代社會是鼓勵庸常的。
稍微理想一點的美術教育其實不過是一種思維模式的開發,引導你去通過對自身情緒的體驗了解自我罷了,再說穿了這些東西隨著以後的文明進程,只會越來越普遍性地習得,現在不過是拋磚引玉而已。我自己為了恰飯不得不偶爾教教課,其實挺折磨的,看到現在各種美術教育機構的盛行,很多都只是在披著精英主義的外皮攬財罷了,沒啥內核,對藝術多元化發展沒一點好處。又或者說,這個是普遍化發展的必然階段,但教育的最終目標還得引導人們從此處脫離,擺除藝術的權威性(其實不只是藝術),讓擁有不同的審美模式變為家常,以此為基礎來創造出更多新穎有趣的東西。
其實還能扯得更遠,懂的都懂。
晶璨鉆石明亮珍珠,仿佛看見擺在景區地攤高價賣的酒瓶玻璃仿製掛墜。比起斥責,更多流露出的是源自人性深處真摯地尊敬,因為他們這份虛情假意比任何時候都要真,不再如以往造勢時遮遮掩掩,非常公平地給每人都發了一面鑒傻鏡,買之前還能照一照,給自己留點尊嚴。
藝術是種遊戲,人人都可以在其中玩樂而又不必負任何責任。就像今日藝術談合集,我可以很輕浮地創造出來,說一些鬼話,然後在其中含沙射影一些看似為真的的東西,但它不是真,而是通過萬花筒窺探出的小孩子把戲。藝術雖容雜了欺詐與真誠兩面,不過結局的導向歸根結底還是永遠指向真誠的,欺詐者希望人們發自內心地沈浸在欺詐當中,把被騙當作享受,此等真摯刺骨而又溫柔。
在曾經空虛導致自戀的語境下,我的內心常常無法動彈,在嫩肉處添磚加瓦又埋入倒刺,不移動,別人也別想隨便碰。那時候自滿於“我還沒變”,我對“我”的執著通過現在反觀,是種病態的自噬,就像被壓爆前一秒鼓脹緊繃的塑料袋,有是有了,卻等同於什麽也沒有。
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才能算是有呢?前人給出的答案只能提供參考性,按照自己的步伐舊地重遊也不能算是浪費時間,不過新東西不是說來就能來的,它往往只會在黑暗當中發出朦朧的暗示,作為第一發現者對它的恐懼和質疑往往會壓抑掉本就沒生成多少的興奮。害怕的力量一如既往的強勢,死亡與瘋狂兩者肩並肩嘲諷起在你手中顫抖的自由旗幟,這個饋贈太過沈重,看腳邊那龜,我現在就想變成它!這麽默默地吼道。對岸的嗤笑聲仍在繼續。
我無法再以偏概全地評判任何事情,想回娘胎的欲求和對慫包的批判在爭執間不斷撕扯,露骨,原來這就是小時候最期待的成熟與成長。好或壞善或惡勇敢或膽怯的二分太過兒戲,在砝碼刻度未知的今日,我到底擁有著什麽,又或者想要擁有什麽,都變幻為一個個一個個十字路口,靜待著自己來回嘗試抉擇,跌倒流血,咬牙切齒。
但剛才忽然察覺到,不知從何時開始,蒼蠅和大海的美感在我眼中竟沒了差異,明明小時候不這麽認為來著。也許這就是最近唯一有變化的好事。
我覺得搞藝術需要意識到一個前提,就是藝術的本源是一種逃避,一種幻想,一種對真理/真相/法則/整全的錯視。藝術通常是用來承接痛苦的手段,但反言之,它也無法有效地解決痛苦。藝術的被動性在於,它必須身處在創傷之後,要先體驗到那個“爛的部分”,才能發覺藝術的“好”。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承認藝術永存,那就等同於我們的主體我們的世界,本身就涵蓋了一種不可抹消的創傷性法則,在通過我們的意識來體驗。而如果不承認這個創傷性法則,那就證明了藝術終究會在某一刻變為一則歷史概念,憑空徹底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