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會好嗎?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先要回答另一个看上去没有太大关联的问题——真相会有对与错之分吗?
一般来说,年龄到了某一个阶段,都会开始向往回答一些属于成年人世界的课题,比如人们更愿意听「好听的假话」和「难听的真话」。这些问题被巧设成了A与B是与非的题目,看上去是成年人世界才会思考的课题,其实早在那个年代不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了吗?试着回想一下,你在小学教育的阶段,到底有几篇日记和作文是真正意义上发生过的,抛开那些必须要立意到爱国爱党、尊老爱幼、好好学习、报效祖国的内容,好像也没有多少值得被记下来的事情,就算有,也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正确答案」的立意,而被认定为「记流水账」。
一般来说,甚至是郊游的日记,也必须要有非常标准的立意——要么就是宏大的「祖国的飞速发展历历在目」,要么就是格局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的「我们应该保护好自然环境,这是我们人类共同生存的家园」。在这些游园日记里,同学们不是在离开之前拣拾垃圾保护环境,就是在长大之后要报效祖国建设更美丽祖国的道路上。我倒是写过一个立意不符合「标准答案」的游园日记,是写同学之间中午野餐时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物互相攀比的场景纪事,自然也遭到了语文老师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所以「好听的假话」和「难听的真话」,这样对与错交叉组合的课题第一次出现在小朋友的世界时,可想而知,这对于那些认为自己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小朋友,他们不仅要跟低年级的小朋友划清界限、要和世界平起平坐、甚至还觉得父母已经理解不了自己这个年纪的喜与忧。这样的课题简直充满着成年人世界才有的哲学意味,至于答案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就跟现在这个社会,竟然没有人一个能回答出「这个世界会好吗」的问题——就算有,那个提出问题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解决了。
因为只有到了成年人的世界,人们才会意识到另一个更为「致命」的课题——即,真相到底要不要公之于众?
我记得我在初中的时候,一位老师带着一群跟他关系要好的学生去学校附近夜间滨江路骑自行车玩,结果其中一个学生遭遇了车祸。这件事情如果换到如今,这个老师一定是会被开除甚至是扯上官司的。但「好在」,那个时候跟他要好的同学不仅处于一种暂时还未形成法律界限,把人情世故看得比规则秩序更重的年纪,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家都把这位老师当成是「精神领袖」,所以就连学生家长在内好像后来也没有找这个老师太多「麻烦」——但相比较起来,我应该算是其中一个「麻烦」。
因为第二天我大概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按道理来说会特别严重,但看到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人心惶惶守口如瓶的表情,毕竟我又不是那个「亲眷集团」的内部成员,所有我并没有多问。但好死不死,我就是个容易猜到对方心里所想以及识别情绪的人,所以我问了「亲眷集团」里面私底下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是不是某某出事了?
这番询问,让整个「亲眷集团」感到害怕,他们互相猜忌起来,到底是谁走漏了他们彼此约定守口如瓶的信息。因为「亲眷集团」里有相对与我关系不错的,所以他们第一时间被怀疑,是不是他们嘴巴太大说漏了。结果我被这位老师叫去办公室,他威胁我不准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其实我当下有点委屈,我只是猜中了但又没有确定我猜中是不是事实,他这样单独找我谈话反倒让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当然了,中二时期嘛,也难免会因为被人「排挤在外」而觉得难过,虽然我平时看上去跟他们打成一片,但关键时刻我并不属于「亲眷集团」的一部分,所以或多或少也有些愤愤不平。但再三考虑之下,我也遵守了这里面的游戏规则,我并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我猜到的真相——因为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这个真相伤害到的不仅仅是已经躺在病床上的当事人,还有那个命令知情人士必须要守口如瓶的当事人。
但是毕竟这件事情被一个「第三人」知道了,所以那位老师最后不得不堵不如疏,迫使他在班上宣布了事情,但这件事仍然不涉半点「真相」,他只是说某位同学因为交通事故受伤了,所以住院了,也希望大家不要乱传谣言。当然,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明显是看着我说的。
你会发现,这个时候,「真相」伤害的不再是真相的经历者和真相的隐瞒者,如果这个真相再要公布出来,受伤的还有整个互相隐瞒守口如瓶已经把「假象」说了一千遍变成了说服自己真相的「亲眷集团」。当然,如果我真的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公布真相,因为已经有更权威的人要求大家不能传谣,而我这个时候不懂识相地再公布「真相」,那受伤的也会有我,因为没人会信任我。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对与错,就连学生和学生的家长都原谅了那位老师,那位老师也通过这种堵不如疏的方式保护了真相和保护了可能会因为真相受伤的所有人(也包括我),这些不幸中的万幸本身就不是靠对与错来维系的,而是在所有的可能性之中,他找到了一种最折中也是伤害最小的方法——我相信,从那一刻开始,对与所有人的世界而言,它都是好的。
至于未来的某一刻它会不会突然变得不好,比如那位同学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疤,是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如果没有」;又或者说他的家人意识到伤疤带来的成本在最开始没能跟那位老师白字黑字地形成契约,那可以世界会不会好,又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那个真相,现在公布了还来得及吗?又或者说,那个真相,是不是真的就应该在那个时候的当下公之于众啊!
但终究,这是别人世界,过得好不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我也不敢去当那个破坏岁月静好的人啊!
「这个世界会好吗?」
「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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